澎湃新闻记者 巩汉语

看到有人靠近,躺在地上的老于摘掉耳机,把身子侧到另一边。

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T1航站楼内,一处不太明亮的洗手间门口的不远处,老于脊背贴着柱子正在休息,对面睡着一位年轻的小伙子。

询问得知,两人曾在同一小区参加防疫工作,结束后买了离沪机票提前来到机场,如今因航班临时取消,一起滞留于此。

疫情期间,不少航司取消了上海始发的国内航班,许多人和老于一样滞留在机场,等待回家。

老于和“00”后的“驻地”。 本文图片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巩汉语 图

伴随疫情形势向好,5月16日,上海始发与到达的国内航班陆续开放,虹桥站离沪高铁也增加到12班次。对滞留的人而言,回家的希望越来越大了。

现在,除了关注每日的航班动态,他们把更多经历花在抢高铁票上,开票时间一到,便疯狂刷手机。当天,滞留了一周的徐青磊抢到了18号从虹桥发往汉口的高铁票,他打算先去汉口,再想办法中转回家。

机场·滞留

因为一桩官司,在上海做骑手的徐青磊迫切需要回到四川老家。连续盯着购票软件许多天后,5月8日晚,他终于抢到5月13日从上海飞往四川的机票。

疫情之下,打车困难。与妻子告别后,8日当晚,他从川沙的小区出发,骑着共享单车前往浦东机场。三十多公里的路程,他骑行近6个小时,中间歇了两次。“腿都没了知觉,不住地发抖。”

为什么提前这么久出发?徐青磊坦言,主要还是心里没底,想早点来摸清情况,“困在房间什么也不知道,机场总归离回家更近一步。”

事实上,他已经做好在机场待几晚的准备。出小区前,小区开具了出行证明,他也签署承诺书——上海解封前不会回小区。所以对他来说,一旦出来,便没有退路。

来到机场,徐青磊才发现,不少人也提前很久到达机场,但因为航班临时取消被迫滞留。他开始担心自己的航班会不会也被取消。

5月10日,航班取消,他成为机场滞留人员之一。

浦东机场航站楼内。

在机场滞留久了,人们逐渐熟络起来。这帮人中,老于年纪最大,徐青磊称呼他“大哥”。

老于是个有主见的,大家遇到问题都会过来请教,有因缺少证件无法出国的年轻人,有同样滞留的“00后”小伙子。大多数时候,老于给不出解决方案,只能告诉他们该找哪个部门。

事实上,老于自己还面临着一堆问题。

老于快50岁了,哈尔滨人,来上海不到半年。疫情发生后在德州五村当防疫工作人员,干着看管封控楼的活。楼栋门口,老于坐在简易帐篷下,看楼、协助转运、送物资等都做过,一天赚三百元。

5月8号晚上,这一批的工作整体结束后,老于本打算回自己所在公寓,但因尚是封控区遭拒。住处回不去,只能在外面,老于索性就带着行李,朝机场走。

28公里的路程,老于推着一个28英寸的黑色行李箱,行李箱上放着皮包,身上背着双肩包,步行超10个小时,来到浦东机场。

一路上,老于在多个卡口被拦下,工作人员看核酸、绿码、机票后,大多选择放行,只有一回,好说歹说不愿让老于过去,他只得在附近找个地方等,等到卡口的工作人员下班了,才越过卡口,继续往前走。

航班·等待

老于是在5月8号买的16号飞哈尔滨的机票,其间8天的时间,注定要在机场度过。

为什么不买早几天的机票?老于心中有一笔账——9号的票价超过2000元,16号的只要五、六百元。然而,12号的时候,老于还是收到了航班取消的信息,由此成为滞留者。

老于说,滞留在机场的人,需要操心的地方很多,抢机票是头等大事——虽然大多会被取消,但这是当时他们回家的唯一希望。

航班被取消后的几天,老于陆续抢过三四次票,但无一例外都未能起飞。

透过玻璃看到飞机停靠在飞机坪上。

48小时的核酸也必不可少,这是过安检、上飞机的硬条件。刚到机场的时候,老于听其他人说,机场巴士8号线专门接送滞留的人去做核酸,还免费。只是不巧的是,后来8号线路线因途经封控区被属地阻拦。人们转而开始乘坐机场巴士7号线,到东方医院做核酸,每次车上人都不少,三四十个都是滞留人员,往返车费40块。这个费用对老于来说不算低,但不敢不做,“万一放票了呢”。

最近,上海机场公安开始组织滞留人员做核酸,老于也便不用跑太远了。

除了核酸,吃饭也是让老于和徐青磊头疼的事情。机票没被取消前,他们能进入候机楼,楼上店铺一律关停,但留了一个口子,只卖方便面,一人一次两盒,一盒六块,多了不卖。这对这两个大个子男人来说不太足够,“但也没辙”。

机票被取消后,他们便从候机楼出来,“工作人员会不定期的查,没机票待不了候机楼。”刚开始,徐青磊会让里面的人帮忙买泡面,后来一次做核酸的时候,知道东方医院区域有超市开着,就会到那里买些物资,主要是泡面、自热锅等,算是缓解了吃饭难题。

其间,也有警方过来登记信息,说可以提供安置点,但他们不愿意去,老于说:“安置点的环境不会比机场好多少,不如留在机场,随时可能回家。”

现在,老于和徐青磊都住在候机楼外。5月16号下午一点多,澎湃新闻记者见到老于时,他正睡在航站楼一处卫生间的门口不远处,那里离热水、充电的地方都近,与他挨着的还有一位“00后”的小伙子,此前和他一起在小区做防疫工作,现在一起滞留在机场,等待着飞往海南老家的航班。

不一会,几个男人找到老于,都是滞留时互相认识的,他们谈论起这几天上海的新形势,“新闻上说,上海好像快要解封了。”

抢票·回家

四五天前,老于开始抢虹桥火车站的高铁票。

为了回家,除了和滞留人员信息上互通有无之外,网上的“回家攻略”和新闻,老于也常看。他看到有不少人从虹桥火车站出了上海,便萌生坐高铁回家的想法。

记者从闵行公安虹桥枢纽派出所获悉,五月份以来,每天有四班列车、超过1000人次从虹桥火车站离开上海。而在5月16日,官方可查询到的离沪列车已有12班,预计客流量超6000人次。

于是,滞留在浦东机场的人,许多和老于一样,开始把回家的希望寄托在高铁上。但高铁票量也很有限,他们往往一边关注着机场航班动态,一边掐着点抢高铁票。

几个滞留在浦东机场的人一起交谈。

不过,目前开通的高铁发往长三角的居多,对于目的地是哈尔滨的老于、四川的徐青磊、海南的“00后”来说,并不便捷。他们需要先离开上海,到达某一个“中转站”后再回老家。

与之而来的,是各地“中转站”隔离政策要求的不同。老于主要考虑费用。他看过不少攻略与经验贴——到郑州需要付14天的隔离酒店费用,到杭州需要7天的费用,但如果中转站是济南、徐州,则是免费隔离。“不能在隔离酒店把钱花完了”,所以,老于把“火力”主攻在了济南等地。

5月16日,抢到了18号从上海虹桥发往汉口的高铁票,徐青磊高兴极了,他打算先去汉口,再想办法回四川。也有一位跟他比较熟的大叔成功抢到17号的高铁票。

一名滞留人员抢到高铁票后准备去乘坐机场巴士到虹桥火车站。

在浦东机场,机场巴士1号线和7号线依旧运行,分别到达虹桥交通枢纽与上海南站。17日一早,大叔凭借高铁票,乘坐当天早上7点的首班巴士,顺利到达虹桥。在虹桥站经过机票、核酸等检验后,就能坐上回家的列车。

但老于和“00后”小伙没能像徐青磊一样幸运。

采访途中,“00后”小伙忽然转过身,对一旁的老于说道:“抢票啊,快到点了。”

此时是下午1时29分,据每日的铁路开票时间还有一分钟。

老于一个激灵,打开手机,迅速滑到“12306”页面,开始不停地刷新页面。

(徐青磊为化名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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